065章

终于得到了上级的批准，“虱子”先乘船回到昆山，在老家绕了一圈后，又秘密地来到上海，找了一家教会医院戒毒治疗。他想摆脱日本人毒针的控制，不想再这样牲畜不如得活下去了。这一年来，毒针让他生不如死，活得像行尸走肉一般，他想先把毒戒了，然后再找机会逃走。江南总部还潜伏着别的日本间谍，这个人一直在暗中监视着他，因为每当他的毒瘾快犯的时候，就会有人在固定的地方给他放上毒针，背后有眼睛盯着，所以他不敢轻举妄动。

戒毒太辛苦，太痛苦，毒瘾发作时他把嘴唇咬破，用头撞墙，头发揪得一绺一绺地掉，但他咬牙坚持着，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默念“坚持！坚持！为了明天坚持！”

但一个曾经背叛了组织背叛了战友的人，明天的路又会在哪里呢？现在终于逃出来了，教会医院也有希望能帮他戒了毒，但是把毒戒了以后又能去哪里呢？他的手上已经沾满了战友的鲜血，家人被日本人牢牢地控制着，他心里也藏着一个心爱的女人，有时候真想不管父母兄弟了，就带她远走高飞，去香港，去美国，哪怕去深山老林里当野人也行，逃离这个让他梦魇的地方，但他不能那样做，不要说根本逃不掉，就算能逃掉，想到父母会惨死在日本人手里，他也不敢逃。唉，一失足成千古恨，只能苟且一天算一天，先把毒戒了再看吧。

黄昏时就开始下起了小雨，等到夜里十一点多，街道上人迹寥寥。李涛带人悄悄地来到帝国医院附近，“夜莺”和黄四虎已经提前摸清了情况，他们在靠墙角的地方撬开一个地下管道的井盖钻进去，将井盖重新合拢盖好，在地下通道中爬行一段距离后，黄四虎轻轻拨开头顶的一个井盖，上面就是帝国医院的锅炉房，轻轻地钻出来，躲进锅炉房旁边的煤堆后边，等一队巡逻的日本宪兵走过去后，李涛一招手，“夜莺”和黄四虎闪进锅炉房，一人一刀，用匕首结果了烧锅炉的两个人，李涛他们迅速进了锅炉房，事先已经准备好日本陆军军医的服装，怕蹭脏了，包在包裹里随身带着，在锅炉房里换好衣服，等待机会，其中两个人换上烧锅炉人的衣服，在锅炉房里准备接应。

楚跃峰派出的一男一女两名手下拿着通行证混进了帝国陆军医院，走进医院大厅后，他们本想直奔重症监护区，但那里的楼层由特高课的人把守，每一名进出的医护人员都必须经过严格的盘查，正犹豫间，一名日本军医从重症监护区走了出来，转过走廊进入值班室，两名军统尾随其后也进了值班室，没等那个军医反应过来，他们割断他的喉管，从他上衣口袋里掏出军医证照，051号，小泽端男，照片上还盖有特高课的钢印，看来特高课的防控真是做到了滴水不漏，他们手里的通行证只能骗过医院门口的警卫人员，想进入病房肯定是有困难了，看来只能是硬闯了。

保罗的病房在一个三层小楼里，老式楼房，楼层不是太高，锅炉房的大烟囱正好贴在楼背后，“夜莺”向楼顶甩出铁锚钩，李涛他们揪着绳子迅速攀爬上去，在烟囱背后卧倒隐藏，观察医院院子里的情况，想等着看看军统方面的情况再寻机行动。

夜里十二点，约定的行动时间到，两名化装成医生的军统人员从隐藏的地方走出来，径直朝重症监护区走去，特高课的人勒令他们止步，要求检查证件，装作去兜里掏证件，趁对方不注意，两人对视示意，同时从怀里掏出枪来，无声手枪瞬时打倒门口把守的两名特高课人员，门口人倒地的声音惊动病房里的人，有人拉开门探头查看，发现异常，开枪还击。

楼道里的宪兵听到枪响，顺着楼梯冲了上来，军统人员连扔两颗手雷，楼道里硝烟弥漫，医院的大门口冲进来一辆篷布大卡车，车上载着许多军统特工，他们端着冲锋枪扫射，扔手雷，日军的岗哨被冲得七零八落，卡车直接冲重症监护区的楼门口，车上的军统与守卫的日本宪兵接上了火。

听到院子里和监护区里响起枪声，李涛觉得时机已到，他一挥手，张坤就端起狙击枪，先打灭了医院里的探照灯，根据安娜的草图，“夜莺”在保罗病房的窗口位置甩下绳索，顺绳而下，落在窗台外面观察动静。军统的目的是杀死保罗，日本人的注意力都被军统吸引了过去，所以病房里的防护反而松懈了，“夜莺”瞅准时机，突然用力，脚蹬楼壁破窗而入，病房里负责看守的一名特务还没来得及反应，就被一把飞刀刺进了咽喉。

守在病床前的安娜听到枪声已吓得魂飞魄散，只是趴在保罗的床边，紧紧地护着保罗，这时小伍子也从楼顶下来，命令安娜用被子把保罗裹起来，用绳子缒下，“夜莺”掩护，保罗夫人也被安全送下，保罗的病房就在二楼，所以，趁着军统和特高课激战的短暂功夫，小伍子他们很快地就把保罗和安娜转移到了锅炉房里。

等所有的人集中后，李涛下令：“快！撤！”黄四虎在前面引路，拨开井盖，他们又钻入下水管道里了，原路返回，安全撤离！

日军上海警备司令部和76号都接到求援电话，大队的日伪军警气势汹汹而来，里应外合的军统人员终于寡不敌众，全部中弹牺牲，前来增援的军统头目彭三海带人猛打猛冲，攻破医院主门的日军防线一路杀进医院大厅，他得确保把保罗纽曼除掉。

李涛他们带着保罗纽曼和安娜从地下管道爬出来，一辆汽车飞驰而来，把保罗抱上了车，安娜看到自己的一双儿女也在车上，眼泪夺眶而出，一把抱过孩子，想说感激的话，但激动得嘴唇发抖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
李涛拍拍惊喜交加的安娜，安慰她：“放心吧，你们现在安全了，跟我们走！”然后命令司机开车，汽车呼啸着离开，一家人终于逃出虎口，安娜紧紧拥抱着虚弱的保罗和一双儿女，在心里默默地感谢上帝。

为了分散目标，李涛和“夜莺”坐汽车护送保罗一家，小伍子带着锄奸队的其他队员分头撤离。

彭三海带领军统突击队左冲右突，伤亡惨重，他也腹部中弹，倒在了二楼的楼梯口，被日伪军警层层围住。影佐祯昭得到消息迅速赶到医院，看到医院已经被炸得狼藉一片，他疯了似得直接冲进重症监护区，他现在只关心保罗纽曼的死活。

病房的门被重物顶着，日本宪兵队队长吉泽永泰用脚踹开房门，病床上斜躺着一个人，还在挂着吊瓶，影佐祯昭松了一口气，但是当吉泽永泰把躺着的男人身子掰正后，才发现躺在病床上的原来是被刺杀的特高课人。

“八嗄……八嗄……”影佐祯昭彻底疯了，夺过吉泽永泰手里的枪朝保罗的床上连续扫射，床上的被褥被打得粉碎，棉絮四飞，弥漫如雪，落在那些日本人的脸上嘴里眉毛上，一个个像叫花子鬼，但没有人敢动，只是呆呆地低头站着，等着挨训，影佐祯昭扔下枪，连扇吉泽永泰几个耳光，歇斯底里地大吼着，命令他们继续搜捕。

枪声渐渐平息，前来增援的军统人员也几乎全军覆灭，楼道里来来往往的日本宪兵还在四处搜索，不放过一个活口，彭三海身负重伤，已经奄奄一息，他拼尽全身力气，靠坐在楼梯口的墙角，想知道保罗纽曼到底是死是活，这时，他听到两个76号特务的对话：

“那老毛子不见了？见鬼了，一个大活人，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？耍魔术呢？大变活人？”

“兄弟，小点声吧，肯定让军统的人救走了吧！小日本让搜咱就搜呗，装装样子算，人早被救走了，咱还能给他再造出一个老毛子来？”

听说保罗纽曼失踪，日本人也不知道他的去向，彭三海脸上露出了微笑，他心里满足，高兴：“看来这生化专家是被人弄走了，他只要不在日本人手里就行，就算任务完成！值得了！老子值得了！弟兄们死得值了！用我们的命换了成千上万老百姓的命，死了也算值！”看看弟兄们横尸四周，只留下自己一个活口，如果落在日本人手里，定是生不如死，一狠心，咬牙挣扎着拉响了仅剩下的一颗手雷，剧烈的爆炸声过后，楼梯口夷为废墟，彭三海也壮烈牺牲了。